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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注意莫斯科在廣播】
「又有多少人回來呢;又有多少人回來。」沒來由的,斯摩棱斯克想要在這麼一天來到勝利公園,明明知道這個時間點自己應該待在紅場上,或者是好好休息準備參加下午和晚上的活動,直到他踏進大廳,他還是不知道是什麼力量驅使他在短暫的用餐後叫車來到這個地方,或許是自己曾經答應過一些什麼事情。
兩千七百萬條垂掛在頭頂的水晶鍊象徵著兩千多萬條人命永遠不滅的靈魂之光,這是虛報的人數嗎,還是說因為戰爭而逝去的人遠遠超過這個估計的數字?
『一個人的死是悲劇,一百萬人的死是統計數字。』他想起曾經史達林所說過的話,再看著眼前的場景,兩側一字排開來用玻璃框起來的死亡名冊,每本都厚達數千頁,大概這就是這句話的最佳寫照。
再順著名為『光榮之路』的樓梯往上走,中間的斜坡上擺滿了槍枝頭盔和橄欖枝,一步步走向勝利的巔峰──那擺有勝利寶劍和盾牌的盡頭。
「喔,瞧瞧這是誰來了。」才剛踏進光榮廳,就聽到熟悉的聲音自一旁響起:「斯摩棱斯克,我以為你會在房間裡好好休息。」
看著那外觀和自己有些相似的人,斯摩棱斯克聳了聳肩:「我還以為你會去參加不死遊行。」
「難不成要我舉你的照片嗎?」莫斯科露出淺笑,隻手輕輕拂過那刻有無數名字的石碑。
「要舉也是舉伏爾加格勒的吧。」斯摩棱斯克朝莫斯科走了過去,絲毫不在意他的黑色幽默。
「喂、喂!」突然間從大門後面探出一個身子,身材壯碩的伏爾加格勒從另一邊的門走了過來:「為什麼是我,怎麼不是拿聖彼得堡的。」
「哈哈哈!伏爾加格勒,你不能因為我被圍城就這樣對我啊!」從中間的雕像後方走來了兩個人,分別是聖彼得堡和北方堡壘──北莫爾斯克。
「我覺得莫斯科哥哥可以舉彼得哥哥和伏爾加哥哥的,他們最適合了。」少女歪著頭,扳著手指:「六、七、八……我們可以一次舉九個人的照片,大家都在上面!」
「別說笑了,我可一點都不想要把自己的照片給印下來貼在牌子上。」聖彼得堡回道,然後與少女一同走向莫斯科:「我們能夠聚在這裡真是不簡單。」
「你是指我們不約而同聚集在這裡還是說我們都活下來了?」莫斯科開口,似乎對於有人打擾到他安靜的時光感到有些困擾。
「都有,你不覺得這都是相當難得的事情嗎?」聖彼得堡笑了笑。
『請注意,莫斯科在廣播。』
原本沒有什麼太多聲響的戰爭博物館裡突然傳來了令人熟悉的聲音。
「你們不覺得這句話,真的很令人懷念嗎?」伏爾加格勒率先說道,他握起拳來輕輕放在自己結實的胸口前,很難想像這樣一副扎實的身軀在七十年前被自己的血液浸染被繃帶包裹,一度以為已經救不回來的城市如今卻好好地站在這個地方:「在戰爭的時候,每次支持我不要倒下的聲音之一,就是尤里˙列維坦的廣播。」
「我這也倒是,但是除了列維坦的廣播,我偶爾還會聽到音樂。」
「音樂?」北莫爾斯克露出疑惑的表情:「斯摩棱斯克哥哥也和彼得堡哥哥一樣嗎?」
「不,我聽的不是那種音樂。」斯摩棱斯克將眼鏡摘了下來,像是在回憶過去:「那是很悲傷的音樂,很悲傷的,不知道由誰而彈奏,也不知道彈奏給誰聽的悲傷的旋律。」
他想起自己當時與幾名同袍一同躲在一個天花板被炸毀的民房稍作休息,他知道德軍的武力值高得嚇人,自己絕對不可能打得贏這樣強大的敵人的,但還是不斷的告訴自己,再三個月……不,再兩個月就好,只要能夠拖住德軍的攻勢,那蘇聯就有機會獲勝,自己是有一個這樣沉重的大志在的。
「嘿!有人來了!」聽到遠遠的腳步聲傳來,四周的士兵們紛紛將步槍上膛,但從斷垣殘壁後面走出來的卻是一名年紀約莫才十六、七八歲的少女,灰頭土臉,穿著破破爛爛的大衣。
「來做什麼,還不去避……」話才說到一半,就被斯摩棱斯克給制止了。
「請吧。」斯摩棱斯克要原本還警戒著的同袍們坐下,看著少女將藏在背後的琴給拿了出來,輕輕地搭了上去,撥弄琴弦拉動琴弓,小提琴飽滿而又不尖銳的聲音頓時流瀉而出。
這樣的琴聲敘述的是怎樣的故事呢,斯摩棱斯克是知道的,知道少女大概是在找自己的哥哥或是弟弟,或是哪個喜歡的男子,她的臉上不見笑容,只有深深的苦悶和無奈,隨著她的琴聲被傳達出來;那憂愁哀傷的樂曲是什麼呢,或許只是為了誰獻上祝福,盼著他能夠再回來聽這美妙的琴音。而琴聲遠播,聚集而來的蘇軍也越來越多,許多人靠著牆壁就這樣靜靜的聆聽,有些人或許蹲著、坐著,而這些人之中沒有人知道,沒有人知道這音樂是不是他們人生中最後的樂章。
『現在播報重要政府消息,蘇聯的全體公民們……』
「這樣的事情太多了、太多了。」聖彼得堡感嘆的說道、仰起頭來看著天花板那棵巨大的勝利徽章,然後環視起大廳的四周,那13個英雄城市的浮雕。
莫斯科輕輕搖了搖頭:「今天是像這樣讓我們悼念的日子嗎,出去走走吧,比起待在這個地方說不定要來好的多。」
「明明是大哥第一個來到這裡的。」北莫爾斯克追著莫斯科的腳步:「為什麼呢?」
「沒有為什麼,我也不知道……」莫斯科說道,踏出了大廳的門,圍繞著中央大廳的是二戰時後的遺留物,現在成為展覽品擺放在四周,從那巨大的複製海報到當時後的真理報、消息報和戰爭報,還有兩方軍人們穿的衣服和用過的桌子。
「其實戰爭說起來還是有好處的,看看科技是如何的快速進步。」伏爾加格勒看著那些戰艦及戰機的殘骸還有當時的電腦:「這大概是唯一的好處。」
「想到那個時候我們是多麼的努力想要破解德軍的密碼,結果卻被圖靈給搶先了。」聖彼得堡露出苦笑。
看著這些遺留下來的物品,不禁勾起他們的回憶。
『今天早上四點鐘,在沒有任何戰爭通告的情況下,德國武裝力量侵入了蘇聯邊界』
在空襲警報徹夜響起的這些日子裡有一群人在後方默默的努力,不管颳風下雨還是暴雪,只要時間一到他們就會前往自己的工作崗位。
「好啊!弗拉基米爾!好啊!」老教授用力的拍了拍年輕學者的肩膀,然後開心地將桌上的藍圖給拿了起來,開心的喊著:「有了這個設計,我們的飛機就能飛的比納粹還要快了,弗拉基米爾。」
你一定能夠功成名就的!」被老教授用力搖晃的學者還沒回過神來,微張著嘴像是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嘿,嘿!沃洛加,別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你這可是幫了國家大忙啊,誰啊,給他來杯水醒醒腦吧!」
「水哪夠,我這裡還有配給的伏特加,給你喝吧!」研究室裡的人都興高采烈的,像是得了諾貝爾獎一樣。
那一年,科技是如何日新月異,而這樣的日新月異,是建立在多少人的性命犧牲之上。
為了活下去,短短三個月,蘇聯就研究出了多少他們可能要花十年、二十年才開發得出來的武器和防具。
年輕的學者們,不管他們的專長是些甚麼,紛紛投入研究的行列、槍枝、飛機、戰車、醫學、甚至是心理戰術和宣傳戰術的手法。
拜敵人之賜,那一年,科技是如何的日新月異。
『我們的事業是正義的,敵人一定會被擊敗,勝利會站在我們這一邊』
拐了一個彎,戰爭的另一面映入了他們的眼簾,這裡陳列的不只是槍砲彈藥,而是鐮刀和麥草,大大的宣傳海報上畫著綁著頭巾的女子、麥田及收割機,上頭用顯眼的字體印著:「為了前線與後方生產更多麵包(больше хлеба для фронта и тыла)」
「但是不管怎麼生產還是不夠啊。」伏爾加格勒露出苦笑,輕輕地搖了搖頭:「我和聖彼得堡一樣,永遠都在作戰,永遠都餓著肚子。」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每個人都已經很努力在做事了,但是很多莊稼都毀於戰爭之中啊,西伯利亞是能夠種出能夠讓全國飽足的糧食嗎?有黑土的烏克蘭早就已經在納粹的鐵蹄之下。」
「突然間好正經呢,北莫爾斯克。」
「這是當然的,畢竟那時候我在船上也是餓了整整一個星期才補給一次。」
「敵人會被擊敗,勝利會站在我們這一邊,當時是這個念頭撐著大家繼續下去的,伏爾加格勒你應該最清楚了吧。」
莫斯科看著伏爾加格勒,他正默默地看著櫥櫃裡的展示品,不知道在思考些甚麼,或許是在哪一次的巷弄戰裡面死去的同袍,還是……
「我只是想起了兔兔。」伏爾加格勒笑了笑。
「兔兔?好像是卡佳姊姊才會說出來的名詞。」
「他不是兔子,是柴契夫,我的一名狙擊手,這說起來是一個相當長的故事了,說實在當時也是非常的辛苦、非常……非常的辛苦。」身材壯碩的男子露出了與之身材不相符的表情,那看似有些糾結,有些猙獰的面容讓人想起了在大戰結束後他還緊握著手上的步槍就算已經身中數槍依然抓著紅軍士兵的領口,問著哪裡還有敵人。
「我們沒有撤退的餘地。」伏爾加格勒說道,這句話同時也是柴契夫的墓誌銘。
「沒關係,反正這些都……」莫斯科話才講到一半,就注意到了他眼前一道醒目的牆,透明壓克力做的,上頭是無數泛黃的紙片。
「我以前,好像不記得有這麼多……」走向前去,青年端詳起泛黃紙張上的字,安置在一旁的電視正放著黑白的影片,許許多多的戰車行經莫斯科的道路。
「是遺書,是莫斯科戰役的遺書」時間好像回到莫斯科戰役的那些日子,駐守在市中心的青年每天看著那一車又一車的士兵前往前線,他們坐在卡車上,無助又絕望的看著自己的親人,那眼神好像在道別、像在和他們說自己即將為國捐軀。
「不要哭,母親,不要哭。」那還未經風霜的臉好像在對著路邊的婦人說著這樣的句子。
「我即將死去,但絕不投降,珍重再見、珍重再見,親愛的媽媽。」
那些老婦人只是緊握著自己的丈夫或者兒子給自己寫的最後一封信件,看著行經的車輛呼嘯而過,他們還沒來的及握手、話別,就看著自己摯愛的人這樣消逝在世界上。
她們或許大喊、或許雙手合十祈禱、希望那牽掛的人能夠聽見自己微薄的聲音,希望那或許不再眷顧他們的上帝給他們帶來奇蹟。
而抱持著存活願望的這些士兵們,離開他們的家,一去就是多少年呢,一去就是多少年?
電視上放映著的畫面定格在年邁的老婦收到自己孩子寄來的遺書,和媳婦抱在一起痛哭的場面,而那還不懂事的孩子只是從房子裡跑了出來和他們抱在一起,可能隱隱約約知道什麼事情,例如說,自己的爸爸不會再回來了。
「戰爭是這麼的殘酷。」莫斯科不忍心看完這些信件,只得別過臉:「多少的女孩為了他們心儀的男生上了戰場,卻只是見到他們冰冷的屍體,多少的婦人等了五、六年的消息,只等到了政府的一張紙條,多少人,他們上了戰場卻再也沒有回來過,那些年輕的生命,他們根本就還沒開始自己的人生。」
「哥哥,這都也已經過去了啊。」聖彼得堡拍了拍莫斯科的肩膀,他和斯摩棱斯克都知道,甚至全俄羅斯都知道在戰爭的時候最痛苦的人莫過就是莫斯科了,不管是哪場戰役、哪個會戰他都感受得到,感受得到自己最保護的這些城市們正在被消滅。
而自己是如何的無能為力。
他獨自憤恨過、哭泣過、痛苦過,就算他從未表露,但也只是個每個人都知道的祕密。
他們都太了解莫斯科的為人了,他樹立起的表象是那樣堅強,直至今日還為人所懼怕,但說到底他的願望卻是那樣的單純。
所以不管是誰才會永遠不放棄;才會將那句:「沒有撤退的餘地」放在心上。
「我不想要你們受傷,那些人、那些士兵們,我也希望他們不要死去。」
將展場走了一圈,他們又回到了一開始中央大廳的入口,透明櫥窗玻璃裡放置著勝利寶劍和盾牌。
「蘇聯人民抵抗德國法西斯侵略者的偉大衛國戰爭,以勝利告終,德國已經被完全擊潰了!」
廣播的聲音又一次響起,莫斯科只是疑惑著看了看廣播器的方向,這次列維坦宣告的是勝利的捷報。
突然間小喇叭和長笛的聲音響起,緊接著是鼓、鑼震天巨響,從樓梯上往下望過去,在他們參觀展場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下面聚集了這麼多的人。
看著一樓的人漸漸的聚攏,還有一個方陣的軍樂隊站在正門口。
「那是小卡佳嗎?」斯摩棱斯克看著下方的人群,很快的認出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很快的軍樂隊開始奏起歌曲,那首人人皆知的《勝利日》。
「走上階梯的那是克里米亞姊姊嗎?」北莫爾斯克難掩住興奮的情緒:「還有赤克和圖拉。」
「莫斯科,你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站在莫斯科身邊的聖彼得堡也勾起笑容,明明方才還是那樣沉重的話題,但現在卻被另一種氣氛給渲染。
「如果他們要做的事情跟我所想的不一樣,我大概會再開心一點。」
「大哥……你怎麼這麼久下來都沒變啊。」
「察里津,你再說我就勒令你三年都不准唱《勝利日》。」雖然這樣講,青年卻還是露出笑容,沒有責備的意思。
「勝利日,它離我們曾是那麼的遙遠,
就像是熄滅的篝火裡消融的炭火。
大片的國土都被化為灰燼——
就在這一天,我們歷盡千辛萬苦走近勝利。」
「符拉迪沃斯托克起的頭啊。」莫斯科說道,看著走向他們的克里米亞、圖拉和赤刻。
「走吧,哥哥,大家都在等我們下去。」
「每年都搞這種東西我可是會吃不消的啊!」
「說這什麼話,今年才第一年呢。」聖彼得堡跟著走下階梯,愉快的回應。
「什麼?難不成……」
「嗯,我們都知情喔,還是斯摩棱斯克哥哥提議的。」北莫爾斯克牽起莫斯科的手。
走在青年後面的斯摩棱斯克只是聳了聳肩:「誰叫有人都不參加活動,每年的勝利日都跑到這裡來。」
「喂、喂,我說你們啊。」
「勝利日啊,彌漫著硝煙的味道;
勝利日啊,看著老革命人雙鬢斑白;
這種勝利的喜悅啊,怎能不讓人熱淚盈眶。
勝利日!
勝利日!
勝利日!」
「大家都來了,這樣的感覺不是很好嗎?」聖彼得堡接著說:「我們是一直以來受你保護的人啊。」
「因為你不希望我們受傷,當然我們也不希望你難過,國家,不就是這樣嗎?」
走到一樓,帶頭的莫斯科接受了葉卡捷琳堡的獻花,一大束盛開的康乃馨被他捧在手中,還有許多人遞上來的花支,甚至是年紀尚幼的孩童跑到青年的腳邊獻上一朵小雛菊。
就像勝利日那天一樣……
「在平爐前的日日夜夜,
國土尚未收復。
經歷了日日夜夜艱苦卓絕的鬥爭,
我們才在這一天走向了勝利。」
穿越了人群,軍樂隊也向兩邊退開來,方才給這群英雄城市獻過花的不管是葉卡捷琳堡、新西伯利亞、鄂木斯克還是海參崴,都跟在他們的後頭,然後再後方,是他們的人民,他們還順著旋律開心的唱著勝利的歌曲。
「我們兩個沒當指揮,是請哈利洛夫來指揮啊,這樣排場會不會太大了一點……」走過樂隊,莫斯科輕輕和前方還在指揮的軍官點頭致意。
「沒問題的!」聖彼得堡說道:「莫斯科,你有多久沒有接受過歡呼了。」
踏出大門,陽光灑落在他們身上的同時前方的廣場也想起了震耳欲聾的聲音。
「烏拉、烏拉、烏拉!」
他注意到所有的城市都彼此緊靠在一起,高聲的唱著歌,莫斯科輕嘆口氣,念著哪需要這麼大場面的一些碎語,最後了然於心的開口唱道:
「親愛的母親啊偉大的祖國,
你的兒女們為你拋頭顱灑熱血,赤腳跑過滿是露水的原野!
走遍了幾乎半個歐洲,半個世界,
終於在這一天走向勝利。
勝利日啊,彌漫著硝煙的味道;
勝利日啊,看著老革命人雙鬢斑白;
這種勝利的喜悅啊,怎能不讓人熱淚盈眶。
勝利日!
勝利日!
勝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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