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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羅斯城市擬人本-加冕進行曲&神聖的戰爭】

​                    -試閱

  我們將在這兒威嚇那些瑞典人,

  我們要在這兒建造一座大城,

  使那些傲慢的鄰人懊惱不寧,

  大自然已經決定,就在這個地方,

  我們必須開一個對著歐洲的窗子,

  我們必須堅定地在海邊站住,

  迎著罕見的波濤,

  各國的船舶向這裡行駛而來。

             ──《青銅騎士》普希金

 

 

  世界悄然迎來了新的世紀,但毫無察覺的人們依舊過著如出一轍的生活,沒有人知道這個世紀將會迎來怎樣的滔天巨浪足以改變整個民族的定位甚至是整個世界的局勢。

  十八世紀,歐洲還沒有準備迎來他的黃昏。

 

 

 

【遷都】

 

  舒展開豐腴羽翼的蒼鷹振翅而飛,天空像是蔚藍色海洋般的一望無際到無窮盡的彼端,掠過了高聳的山峰,靄靄白雪像棉襖般終年覆蓋在山頂,針葉林、白樺樹坐落在山腰間,而涓涓溪流蜿蜒的躺在山谷,冰冷而又清澈的河水映出四周壯麗的風光,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映出蒼鷹展翅的影子以及折射著陽光的波紋,河緩緩向前流動孕育出生命,生命造就出聚落,聚落成為都市,最終最終,形成了無人能夠取代的社會。

 

 

  「看哪!遼闊的大海、和煦的海風、鷗鳥啼叫的聲音。」站在船邊,身材高大的中將張開雙手任憑自己讓海風吹拂。

  陽光落在海面上就像千萬星辰布滿藍天,浪花泛起像一絲絲銀白色的彩帶。

  海浪拍擊船板,濺起的水花灑到甲板上,隨風鼓起的船帆搭配上水手的吆喝聲以及一邊的小漁船將魚網打撈起來的動作,讓這一切畫面看起來充滿活力。

  中將一手搭著青年的肩膀一手指著岸邊,那微微隆起的土地上頭還見不著什麼建設。

  「我想在那裏建造一個都市,你覺得如何?我之前跟你提過的。」

  「如果您能將查理給打回斯堪地那維亞半島,說不定我能多思考上兩分鐘再給您一個否定答案。」

  一旁年紀看起來約莫二十出頭的青年的栗色短髮帶一點灰色的髮絲蓋住了眉毛,灰色眼神參雜著嚴肅、悲哀和喜樂,深邃得讓人著迷,讓人恐懼、讓人敬畏,映著過往的記憶像是早已看透世界上的所有事物,雖然正值五月,還是一襲標準的貴族長袍和長圍巾,包裹得好像外頭正下著大雪。

  「與其說是提議,在我聽來不過是玩笑,但如果說這是一個玩笑,那也實在是太惡劣了些。」

  「我從來都很認真。」中將鏗鏘有力的聲音打斷了青年的話語令他不禁皺了皺眉。

  「這不是很好嗎?你想想,緊鄰芬蘭灣,以後整個波羅地海會變成俄羅斯的內海。」

  「您到底是看不過首都的哪裡?」青年的語氣中蘊含著憤怒與不解,委屈地像是自己做錯事一般。

  他用一雙灰色雙眼看著身旁的高大男子,他留著乾淨俐落的短髭,穿著筆挺而又方便行動的新式海軍制服,身材高挑壯碩而有威嚴,挺起胸膛的時候像是要與全世界作對,站在海邊凝視遠方的樣子像是屹立不搖的方尖碑。

  「迂腐、古板、固執,新的俄羅斯不需要這些東西。」

  當中將這樣說的時候,海潮拍打的聲音聽在青年耳裡更是刺耳,他感受到心跳跳得越來越快、越來越沉,他感受到自己抓著船板的手是怎樣變得緊繃,他感受到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好像在嘶吼、躁動。

  「您這就是在指責我了?」他試圖壓抑自己焦躁的情緒,以平靜的聲音回應。

  「我不是在針對你,我只是對於整個時代提出質疑,我知道、我知道怎樣對於國家才是好的,那些舊時代的事情必須革除,人們才會向前邁進。」【註1】

  「您是知道這給我們帶來多少危害嗎?那些農民、地主、所有生活在這個國家的人都會因為您的改革而受到傷害!」青年原本被自己壓抑的情緒再次浮上心頭,毫不客氣地頂撞回去並投以俾倪的眼光:「而貴族,呵,分級不過是個玩笑話,您這是種下災禍的種子。」【註2】

  「我是給你們希望的光芒!」中將揮動雙手對著青年大吼,魁梧的身形及渾厚的嗓音令人不敢違抗,感覺得出來他壓根兒覺得眼前青年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忤逆他:「如果國家可以富裕強大,民眾根本不認為這樣的犧牲會是危害。」

  「這個城市會是俄羅斯最鋒利的劍和最堅實的盾,他會帶領國家走向富強,會保護國家自此之後不再受外敵侵害。」

  「但這樣做出來的城市不能算是俄羅斯!」面對這樣的壓迫感青年也倔強的挺起胸膛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毫不留情面:「他更像是德國、瑞典、荷蘭、但是就不是俄羅斯,他不會有文化水準,不會有宗教信仰,他因為戰爭而出生,也會因此而死去,這樣的城市不是……」

  青年激動的話語愕然停止,低下頭來發現自己正渾身顫抖著,背脊掠過冷冽的寒意令他不禁握緊了拳頭卻哽咽的再也說不出一句話,自尊心像是被人踩在地上,還用腳擰過。

  他不懂眼前的人到底為什麼做出這樣一系列的決定,不能理解新的城市到底好在哪裡,好好打完仗後好好的過日子不是很好嗎?徒增這些政策不過只是勞民傷財而已,而那些重要的東西,不知道中將將要把這些東西拋到哪裡去。

  為什麼全世界都要跟自己作對,他不知道。

 

  「你也是俄羅斯的槍和盾,保護了國家那麼多年,但就是太守舊、太固執了,難道你沒看到西方那些美好的事物嗎?沒有感受到從內心深處發出的那種讚嘆和感動嗎?」中將邊說將手搭上青年的肩上,像是要用另一種方式說服他一般要他一起看著遠方的海景,他放低自己的聲音:「你就不嚮往更大的土地、更高的權力還有更多的資源嗎?」

  「彼得˙阿列克謝耶維奇˙羅曼諾夫,吾皇陛下。」雙目無神的看了眼前蔚藍色的大海,是很美,但就是太理想了,理想得不切實際。

  最後他還是將視線收了回來,落在他身邊的海軍中將身上,正確來說,應該是俄羅斯沙皇彼得一世。

  「吾皇陛下……」他的語氣中充滿懷疑、不信任,以及被死壓著的顫抖和漸漸崩解的自尊:「我有我的價值。」

  「而我有我的夢想,我們要開一個通往西方的窗口,必須穩健的在海邊站住腳,黑海艦隊和新式海軍將會震懾整個歐亞大陸,連同大不列顛帝國也將會對我們俯首稱臣,沒有強大的海軍,就沒有強大的俄羅斯。」他挺直腰桿,溫暖的陽光灑落在他的臉上,和背對陽光的青年正好形成鮮明的對比。

  旗幟飄揚在空中,似乎象徵著國家美好的未來。

  沙皇幾乎可以看清楚青年因為咬緊牙而勾勒出來的肌肉線條,眼神堅毅卻不得不妥協,他的雙手微微地顫抖,寒意從腳底竄到頭頂,不安感被無限放大,感覺得到有水珠自臉頰落下,而他搞不清楚這究竟是汗水還是淚水,任何人在這名統治者面前都會低下頭來,就連同一人之下的他亦然。

  青年的世界悄悄的在這個時候改變了方向,做出了他這生中最後悔的妥協。

  「如果這是您所希望的。」青年說道,轉過身來準備回到船艙中,他厭倦了眼前的風景,就算再怎樣晴天萬里、再怎樣微風和煦都無法一掃他心中的陰霾。

  「若你有一日成為千古罪人,我也不會為您留下任何一滴淚,吾皇陛下。」

  轉過頭來看著眼前這名高大的皇帝,青年輕輕一鞠躬後便轉頭離去,而這回彼得沒有再叫住他,只是靜靜的看著他離去的方向。

  看著萬里晴空、岸邊的土地,以及手上緊握的紙捲,那是城市的設計圖還有海軍旗的概念圖。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親愛的莫斯科。」

 

  這名沙皇堅定地踏上自己所選擇的道路,開創了俄羅斯的榮光與他永遠的夢想。

  ──海洋。

 

 

 

  戰爭如火如荼的進行著,在波羅的海以生命為籌碼上演一場又一場的拉鋸戰,為了土地、海港及權利,不斷的結盟與背叛。

  沙皇對莫斯科表率後已經過了整整三年,大多數的時間他並不待在他的皇宮,而是在涅瓦河畔的沼澤地裡埋首於城市的規劃、設計、製圖和對於戰爭的行進進行指導。已經不再年輕的沙皇宏亮的聲音時常在工廠、造船廠中響起,他還在專注在他美好的夢想,那西方式的船隻,阿姆斯特丹美好的風光和每一個風光明媚的早晨,揚起風帆的船隻還有隨風飄來的海洋的味道,他是那麼嚮往。

  而莫斯科覺得自己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抽離,權利、人口,甚至是健康,他無法想像自己的未來,若是朝代更替令他感到不安,那被奪取首都之位更加倍的令他恐懼,先是軍隊移出自己的城市,禁衛軍早已跟著沙皇到建設中的聖彼得堡居住,而現在連貴族也要被一併遷過去。

  自己終將一無所有,只因克林姆林宮的主人要率領著他的人馬離開這座神聖的古城,放棄這個古老美麗的城寨和他的教堂。【註3】

 

  即使這樣,已經是俄羅斯帝國皇帝的彼得一世仍執意帶著莫斯科到聖彼得堡去,那個以彼得保羅要塞為中心向外方格狀規劃建設的城市,母親之河涅瓦平靜而沉穩的流過這個都市,上頭還乘載著幾艘船隻。面迎波羅的海,空氣中夾雜著北方海洋的鹹味以及勞動、汗水揮灑的味道,路上隨處可見花崗大石及一車一車的木頭和正在興建中的建築物。

  因為路面的小石子而不斷發出框啷聲的馬車緩緩地沿著河畔行經過兔兒島,那個獨立出來的小島嶼,上頭坐落的正是城市中心的彼得保羅要塞,金色耀眼的教堂鐘塔尖頂映出的亮光刺入莫斯科的雙眼,讓他不禁想起莫斯科河畔的金頂教堂,甚至是想起了克里姆林宮中的天使降臨教堂以及一旁由三個鐘塔並立的伊凡鐘樓,而此時彼得保羅鐘塔正打響了正午的鐘聲、鴿群振翅而飛,白色的影子綴以藍天,後方的海景則因為陽光而閃著熠熠光輝。

  莫斯科收回視線看著跟自己同一馬車裡的沙皇彼得,從他的誠摯灼熱的眼神中看出他是將未來全部寄託在這個城市上了。

  那個從西方遊歷、學習歸來的沙皇做著一個這樣子的幻夢,而現在他正在著手實現自己的夢想。

  「我想將他介紹給你認識,莫斯科。」沙皇彼得突然跟坐在自己身邊的青年莫斯科這樣說道,語氣中帶有點如同孩子般興奮的情緒和青壯年說話的力度以及不容拒絕的威嚴:「我想要介紹彼得堡給你認識。」

  莫斯科無聲的回應,點了點頭,並沒有將視線與專注力投向與自己對話的沙皇和這個話題上,只是一味地閱讀著自己手上的書本,在看完一個段落過後,他才將厚重的精裝書輕輕合起,回覆那個不知道幾分鐘前的話題:「我也期待見到他。」

  他應付的說著場面話,眼神聚焦在窗外不斷掠過的景色直到馬車停在郊外的小莊園前面,穿越樹叢後映入眼簾的是木製的小屋子,僅有一層樓卻建造得小巧可愛,等人高的墨綠色圍籬上裝飾著金色的雙頭鷹以及東正教十字,距離小屋的大門並不遠,木門同窗戶似的上半部為嵌著玻璃的十字格樣式陽光灑在小屋上頭,影子恰巧遮住了莫斯科的身子,木頭混合著剛下過雨的草地香氣飄了過來。

 

  「我在彼得堡暫住的地方。」沙皇率先下了馬車,莫斯科隨後才整理衣襟從馬車上緩緩的走出來,他穿著自己看起來最體面但是卻還是略嫌笨重的衣物,明明正值五月,氣溫卻比以往更為炎熱──或許這種燥熱感是自己的心中情緒造成的,但現在不管想什麼分心注意力都無法平復這種令人難耐的情緒及不安。

  似乎是感受到了莫斯科的焦慮,連同訓練有素的馬匹也開始嘶鳴,侍從花了一些時間才令牠們冷靜下來,安置在一旁的矮籬上。

  隔著幾乎是透明的門可以看見屋內遠遠的有團金黃色的影子離門越來越近,很努力的伸長手臂才搆上門栓推開對他來說略顯沉重的大門,一個身高不足莫斯科腰際的男孩自屋裡跑了出來以稚嫩的聲音打破原本沉重的氛圍。

  「小父親!」【註4】【註5】

  小小的步伐啪噠啪噠的踩在地上不斷往前跑,配戴在身上的徽章也跟著叮噹作響;那身與莫斯科相仿的服飾,身上象徵地位的掛件和裝飾對他而言還太大,但他還是都乖乖佩戴著。

  「小父親。」他在小跑步到沙皇身邊站定後又一次叫道,配上一個任誰也會為之動容的微笑,這回彼得也彎下身來牽起小男孩的手,然後將目光放到面無表情的莫斯科身上。

  「莫斯科,這位是聖彼得堡,你的弟弟。」

  ......

註釋:

 

【註1】

  彼得大帝對俄羅斯的改革主要是革除舊時代的陋習,包含更改幣制、建立海軍、編立西化軍隊並以西方階級劃分等級、十四等官……等等。他認為舊制度是阻礙國家進步的主要根本原因。

 

【註2】

  彼得大帝將官位分成十四等,各有文官及武官,每種官職都有自己的正式名稱但是俄文沒有相對應的中文翻譯,當時規定得到八等官職以上就可以獲得土地和農奴。

 

【註3】

  彼得大帝於1706年將海軍總部遷到到聖彼得堡,08年將重要人士及貴族遷入,12年在涅瓦河畔蓋冬宮。

 

【註4】

  彼得小屋為彼得大帝在聖彼得堡的居所,原為木頭所建造,後來在葉卡捷琳娜二世時改為磚頭,是彼得大帝為了求能夠監工而特別建造的臨時居住地,後來他執政後也常常回到這裡短居。

 

【註5】

  俄羅斯人常稱皇帝為小父親,而女皇則為小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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