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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憶隨著那一顆顆的時空膠囊般的被打開,千縷般的思緒被拉回了五十年前的那一日。
  
  【我們將繼續掌管宇宙】
  
  「五十周年,五十周年象徵著什麼?」莫斯科依稀記得他站在人群中,而台上的人究竟是誰他已經記不得了,只對外觀的輪廓有模糊的印象,好像是一名穿著西裝的男人,身材有些臃腫,而頭髮究竟還剩多少他也不太清楚。
  這個男人的職位好似是哪個高官或是文化部長吧,但這都不是太重要。
  莫斯科只是混入一般的民眾中,在台下靜靜地聽著。
  「象徵著一個偉大的政權,一艘成載著文化和知識的船艦已經航行了五十年,而他會繼續這樣平穩的航行下去,航向世界上的每個角落,把幸福、知識帶給每個人類。」
  台上的人慷慨激昂的說著,而到聚集在會場的人有男有女,其他還有一些全聯盟先鋒組織的孩子或者是青年共產主義聯盟的少年少女們,所有的人都聚精會神地聽著台上的人發表演說,好似在這個時間點裡觀察旁人對台上的演說沒興趣的自己是個外鄉人。
  「現在,我要求各位蘇維埃的民眾,是的,偉大的蘇維埃民眾,請各位告訴自己的同志夥伴們,現在開始著手寫下一封信。」說到這裡下頭的民眾開始出現喧嘩聲,好在場面很快地就被控制下來,因為台上的人緊接著給予了每個人解答:「這封信不是給誰,正是給自己的後代子孫的,我們在五十周年的時候寫信,寫下自己對未來的盼望,寫下美好的當下,然後留給下一個五十周年,也就是百周年的時候,那時候他們將會打開這些時光膠囊,然後再寫信給下一個五十周年。」
  「我們開創了時代的先鋒,等待且期盼接下來的五十周年將會更好!」
  將會更好,下一個五十周年
  下一個……

  「你還好嗎?」金髮青年探出頭來問,問著站在所有人正中間的男子。
  而那身穿筆挺西裝的男子則視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好一會兒才轉過頭望著站在自己身邊的弟弟,但是並沒有回復他的問題又將視線落在前方的石塊上,好像將自己置身事外一般的冷淡。
  這天,是十一月七日,正確來說,是儒略歷的十月二十五日,一百年前的今天,人類社會上發生了改變了歷史的重大革命-十月革命。
  蘇維埃從此建立了自己的政權,很多人……說些什麼呢?
  說俄羅斯這塊土地成了全人類最大的社會實驗場。
  沒錯,走投無路下的各種掙扎都是一場場實驗,因為沒有前人的經驗可循,沒有任何的理論適用,沒有……
  就只是一場實驗。
  而他站在紅龍外,看著工人將石塊給挪開,當你走在俄羅斯的各個城市中不難發現有石塊、石碑上寫著капсул времени的字樣,而所有在五十年前要給現在的信都會在今天給拆開來,有些是放在倉庫裡,有些是埋在文化中心或是大學的牆壁裡,有些則是像現在這樣,得把石碑給搬開才有辦法拿出那一封封的信。
  他也寫了,每個人都寫了,分別埋在自己的城市內。
  好不容易將石塊移開,當時寫信的人或者是他們的家屬上前去拿起屬於自己的金屬鐵桶,將蓋子旋開,裡面放著的是一些徽章或者是書信。
  放著的是過去對未來的期待。
  「我們來唸吧,來慶祝一百周年。」披著頭巾的老婦人捧著幾支鐵桶,手上還拿著些泛黃的紙張:「我已經都要忘了當時我們寫了些什麼。」
  「好啊,柳德米拉,你這真是這十年內最好的主意了。」人群突然間鼓譟了起來,紛紛打開了自己手上的鐵桶,互相擁著自己的朋友上去唸一段,相互嘻笑的場景似乎讓漫天的大雪也為之融化。
  「謝廖沙、謝廖沙,孩子,快過來。」另一旁的老婦人坐在石塊上朝著人群揮揮手,果不其然有個大概才不過六年級的小男孩擠出人群朝老婦人衝了過去一把抱住他環也環不起來的腰肢。
  「哎呀,我的乖孫子」老婦人笑起來,臉上的皺紋也被擠在一塊:「廖沙,幫奶奶唸唸吧,唸大聲一點,唸給大家聽。」
  小男孩接過紙張,左看右瞧了好一會:「奶奶,太潦草了我不是每個字都懂。」
  「我來吧。」突然間斯拉夫青年有禮地問道:「可以嗎,女士?」
  「哎呀。」婦人抬起頭來端詳著眼前的青年,突然間瞪大雙眼:「哎呀,這是我老眼昏花了嗎?這不是莫斯科同志嗎?」
  但首都只是笑了笑,沒有對自己的身分多加說明:「可以嗎?」
  「當然的,當然。」老婦人趕忙答應將信紙遞了過去,並抱起小男孩,讓他坐在自己的腳上:「廖沙什卡,聽著,好好聽聽人家是怎麼唸的。」
  莫斯科則是對著小男孩露出笑容,特別壓低眼眸:「可以把任務交給我嗎?」
  「是的,同志!」小男孩有樣學樣的跟著他的奶奶稱呼莫斯科為同志,這讓莫斯科感到有些好笑。
  「真是的,好一個少先隊的小成員。」他寵溺的摸了摸小男孩的頭,便走到人群間。
  環顧四週,除了聖彼得堡外都是些上了年紀的……不,確切來說是對蘇聯還有眷戀的人們,有些人就是寫下信的人,有些則是他們的家屬。
  「給五十年後的後代子孫,蘇維埃偉大的人民……」莫斯科唸道:「我知道你們過得很好,五十年前的我會羨慕現在的你們,你們出生在一個更好的世代,一個由共產主義領導的世界,你們將完成探索星系的壯舉,讓我們這顆星球更為美麗,因此,我有點羨慕正在慶祝一百周年的你們。」莫斯科停頓了一下,又看了看眼前的人,這時候有些人漸漸的聚攏,看來是圍觀的群眾。
  看來,不小心變成了一篇演說。
  莫斯科小心的控制著自己朗讀的語速和情緒。
  「但是我覺得你們也會羨慕現在的我們,為甚麼我會這樣說呢,那是因為我們這個時代有夢想,有目標,有偉大的未來和很多的事情等待我們去做,有很多事情等待我們去挖掘,有很多新的發明,雖然也是日復一日,但卻也是非常充實,因此你們也會羨慕我們。」青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老婦人,正聚精會神地聽著莫斯科的朗讀。
  眼神閃爍,像是對未來充滿著期盼,像是當初寫下這封信的自己。
  「年輕一代,不安分的蘇聯公民們,你們手上捧著世界的桂寶,那即是蘇維埃,一個夢想之地,世界上再也沒有這麼幸運的人了,發揮自己的所長去造福社會,現在,就讓我們一起慶祝偉大的未來,慶祝蘇維埃聯邦的一百歲生日快樂。」
  莫斯科俐落地捲起紙張放回鐵桶內,並交還給一旁的老婦人,在老婦人聲聲的感謝下回到人群之中。
  「我沒有想到你會願意出去念。」
  「我還是希望人們抱持希望。」莫斯科說道,緊握著手上屬於自己的那一份:「不管在什麼時代,總是有那個時代的希望,有那個時代的悲苦,但總得是要去面對,然後將希望傳承下去。」
  直視著前方,是一名穿著老舊軍服的軍人,他正在唸的並非自己的信,而是他那一同打過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戰友的,時光之河帶走生命而留下回憶,這些已經過世了的人的信念會被傳承下來。
  「親愛的子孫……」老軍官唸得很慢,聲音顫抖不停,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還是屏氣凝神的聽著:「親愛的子孫,你們正在紀念這特別的一天──蘇聯統治滿一百周年,我非常希望我自己也在場,為此我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不酗酒,不吸菸……」至此,老者停了一下,跟著在場的民眾笑了出來。
  「在這個偉大和榮耀的歡樂時刻,我們全心恭喜你們,我知道我們這個時代非常有趣,但是你們的時代將會更有趣。」老者垂著眼以斷斷續續著卻相當有力的聲音念著,時不時身體的移動還會讓胸前的勳章發出金屬碰撞的響亮聲響:「我相信你們已經把我們的星球打理得非常好,已經探索過月球也登陸過火星,而你們,將繼續整掌管宇宙,暨史普尼克和加加林之後一定會有非常多太空人才輩出,而你們,將繼續掌管宇宙,你們的太空船將橫掃銀河,到一個沒有人去過的地方展開世界上最偉大的冒險。」
  「我也相信,五十年過後的你們將已經和外星代表協商文化和科學上的合作!這是多麼令人為之振奮的事情,地球上已經沒有事情難得倒你們,每個人朝著美好的未來邁步向前,這是多們令人為之振奮的事情!」
  每個人都分享著自己的信紙,將有趣的內容與其他人分享,莫斯科穿梭在人群中不知道在尋找些甚麼。
  突然間有個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我們讓你們依照列寧留下的遺志一起生活,和我們這一代一起奉行這個思想。在我們這個民族光明的共產主義未來中,將列寧思想好好的放在心上。」
  「在接下來的五十年,我們深信進步的人類會在對抗各國人民的死敵──帝國主義上,取得決定性的勝利。」
  ──帝國主義。
  青年緊握起自己手上的時間膠囊。
  「哥哥,你沒事嗎?」突然間彼得堡拍了拍青年的肩膀,關切地問道:「你看起來不太舒服,我們要不要先去其他地方走走。」
  「……好,就這樣吧。」

  「結果,那個時候你到底寫了什麼呢?」時間過得飛快,當有人這樣問到莫斯科的時候,已經是十二月底了。
  「寫了什麼?」站在窗沿邊的莫斯科轉過頭來看像這樣問著他的聖彼得堡,其他的城市在當天就已經將自己的五十年前所寫的信公開給所有的人知道,其中無疑都是一些正向的言語,對未來的期許和對新生活的期待。
  每一個人都相信能夠來到新的世界,這個政權能夠延續到下一個五十周年。
  但是並沒有。
  「像是北莫爾斯克啊,她就寫了『我們已經在太空踏出了第一步,你們可能會飛到其他星球。你們可能會解開許多自然界的新秘密-那些我們不知道的事,你們也會馴服核能、讓自然界的力量為你們所用、改變氣候及在極地建立花園』。」聖彼得堡看著手機裡的新聞稿念著。
  「真可愛。」莫斯科勾起淡淡的微笑:「這也是阿爾漢格爾斯克的願望,北邊的港都渴望要一個有著夏日植物的花園嗎?」
  「可能吧。」彼得堡聳聳肩,將手機放了下來:「所以哥哥呢,回到原本的話題,五十年前寫了什麼嗎?」
  「為甚麼這麼好奇?」他以他那雙灰色的眼眸盯著聖彼得堡,像是要尋找一個答案,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被問到這個問題了。
  「因為你是首都啊,莫斯科,是那個時候,也是這個時候的首都,所以當然每個人都會對你的想法有興趣。」聖彼得堡不以為然的說道。
  「我以為你會有更好的答案,這個答案已經千篇一律了。」莫斯科又望向窗外,靄靄白雪落在窗台上,形成了小小的雪堆:「在右邊書桌的第二個抽屜,最上面。」
  依言,聖彼得堡打開莫斯科的抽屜,從中抽出了一張泛黃的白紙。
  「這就是你的答案嗎?」提起音調,有著一頭金髮的青年問著自己的兄長,語氣中帶有些疑惑及不解:「一張白紙?」
  「難道這還不夠明顯嗎?」
  「我不了解……」聖彼得堡走向窗台與莫斯科並肩站在一起,將手上泛黃的白紙遞了過去。
  「真是的,聖彼得堡。」接過紙,莫斯科細長的手指沿著那有些斑駁的紙緣輕輕撫過,紙張的觸感及溫度隨之傳到莫斯科的心裡:「這很明顯的就是我的答案,不為未來做期待,也不給未來設限,全心全意地接受五十年後的改變,這就是我的答案。」
  「是好是壞,都沒有關係。」青年垂下眼,修長的睫毛讓他的神情看起來更為深沉:「我也希望我們能夠打敗帝國主義,我也希望我們能夠在北方之地建造花園,當然也希望我們至今依然掌管宇宙,我希望、都希望這樣。」
  「我以為以我以為我已經走出來了……但是還沒有。」莫斯科沒來由地這樣說道。
  「我們都是,莫斯科,這不是你的問題。」聖彼得堡拍了拍莫斯科的肩膀:「這也是為甚麼我們都不過問你有關這件事情,這是我們心照不宣的默契,每個人都知道你在這一天會暗自神傷,你覺得自己辜負了全人民的希望,可是你並沒有。」
  「但如果我們當時按照那個速度改變、前進,那五十年後我們一定能夠贏來一個新的時代。」他輕聲地說,在彼得堡的耳裡聽來,莫斯科幾乎只是用氣音說著,而他僅能從嘴型來判斷莫斯科究竟說了什麼,拼組出一個可能的字句。
  突然間斯拉夫青年把頭轉了過來,面著聖彼得堡,橘黃色的燈光照在他的身上讓他看起來更為單薄:「抱歉,聖彼得堡,當初我們明明一起把紅旗給拉下來,但二十年來我都不確定究竟這個選擇是不是正確的,我們真的帶給人民一個美好的未來嗎,還是不過只是給了他們一個虛幻泡影,我們是站在人民的這一邊,還是被決策的那一方,我已經越來越搞不清楚了。」
  「這不是你的問題,莫斯科。」向前一步,聖彼得堡將莫斯科攬入懷中,讓他的頭靠上自己的肩頭:「這真的不是你的問題,你不是留給自己不確定的未來嗎,不給自己設限,讓人們自由發展。」
  「沒有任何人會怪罪你,給你安上荊棘的皇冠的。」
  「可是我想要讓我的人民掌管宇宙,想要讓北方開滿春花,我想要讓現在的社會是一個會被過去的人羨慕的社會。我想要達成這些人的夢想,那些信的內容我都記得一清二楚,那些臉龐,他們臉上的皺紋或者是想法,我都記得住,包含他們的不甘、不捨,我都知道。」依在聖彼得堡懷裡,難得的莫斯科並沒有掙脫,僅只是讓聖彼得堡這樣摟著。
  「那這樣吧,讓我們給現在一個目標。」
  「他們……或者是我們,給了現在的人們和平的天空,而我們也要將這片天空帶往未來。」聖彼得堡說著:「怎麼樣,莫斯科,這個夢想不是很好嗎?」
  「我們在將來還是會掌管宇宙,或許跟其他國家一起,沒有關係,我們總不會是自己一個人,北方的海港還是會開滿春天的花,你說的沒錯,五十年前的那些人們,會羨慕現在的我們,也會羨慕未來五十年後的人們。」
  「想要好好的活下去,這就是希望的意義啊。」他笑了笑,放開了環著莫斯科的雙手,淡藍如天空的雙眸看著眼前的男子:「如何,將希望寄予在下一個五十周年,一個全新的開始,也是時間該重頭開始了。」
  『有個聲音來自最美好的遠處,他在黎明時分含著晨露』
  Слышу голос из прекрасного далёка,
  Голос утренний в серебряной росе,

  莫斯科拉開了和彼得堡的距離,望向窗外,不知道什麼時候雪已經停了下來。

  『絢麗燦爛的前景令人心馳神往,我像兒時一樣雀躍歡呼』
  Слышу голос, и манящая дорога
  Кружит голову, как в детстве карусель.
  「如何,寫嗎,再做一個時光膠囊給五十年後的我們?」
  「嗯。」莫斯科將泛黃的紙交給聖彼得堡:「一樣,就這個。」

  『啊,最美好的前途,可不要對我冷酷,可不要對我冷酷,不要冷酷』 
  Прекрасное далёко, не будь ко мне жестоко,
  Не будь ко мне жестоко, жестоко не будь.
  「又什麼都不寫嗎?」聖彼得堡問道,和莫斯科一同離開窗邊,他緊是跟在莫斯科身邊就感受到氣氛和方才已經截然不同。
  而青年注意到了被他擱置在一角的蘇聯加盟國大國旗,上頭的加盟國國徽已經斑駁,就連布面也被蛀了幾個洞。

  『我就從零點起步,向美好的前途,向最美好的前途,哪怕是漫長的路』
  От чистого истока в прекрасное далёко,
  В прекрасное далёко я начинаю путь.
  他別開眼,拋下過去:「對,這次一樣留給未來的期望也不要設限。」
  走出門,莫斯科將紙又捲了起來,放入之前的鐵桶內。
  按了電梯,兩個人影佇立在電梯門口。

  『我發誓要變得格外善良純樸,誓和朋友分擔患難幸福』
  Я клянусь, что стану чище и добрее,
  И в беде не брошу друга никогда
  他們一同將時光膠囊放入克里姆林宮的牆壁裡,一邊待命的工程組人員隨即在外頭旋上大理石碑。
  「未來會更好的吧。」聖彼得堡靜靜地問著,看著他的兄長站在人群之前。
  「誰知道呢。」青年並沒有回過頭:「就懷抱希望並等待吧」

  『我要飛快飛快朝那聲音奔去,踏上人們沒走過的路』
  Слышу голос, и спешу на зов скорее
  По дороге, на которой нет следа.
  莫斯科僅在媒體面前說了幾句話,隨即在隨扈的安排下與彼得堡一同離開。
  他們早在這天安排了要放入的時光膠囊,讓現在的祝福傳遞到五十年後去。

  莫斯科坐在轎車的後座,原先想說些什麼,但在唇瓣的一張一合間還是將話語哽在喉頭,他別過臉看著窗外一往即逝的風景,好一會才輕聲地說道:「彼得堡,謝謝。」
  「沒什麼好謝的!」坐在一邊的海港青年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這是我應該要做的啊!」
 
  五十年過去了,以往的日子不復存在。
  五十年過去了……
  五十年過去了……
  五十年過去了……
  五十年,還有下一個五十年

  「一個嶄新的五十年,還在等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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